【封面人物】电影导演傅靖生对话摄影家肖静：老北京胡同里的《童年记忆》

作者：新时代摄影网

发布时间： 2020-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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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时间：2020年8月20日

傅靖生（上），艺名阿傅，40后。跨界艺术家：画家，电影导演，电影摄影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中国电影家协会会员，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会员，中国导演协会会员，北京电影学院数字创意媒体学院教授。

代表作品：（1）电影摄影：《湘女萧萧》《黑骏马》《益西卓玛》；（2）电影导演：《说好不分手》；（3）电视连续剧，编剧，导演，摄影：《大栅栏》《红颜往事》；（4）图片：四月影会80展《大圣的苦恼》；（5）油画：《扎西德勒！喜马拉雅山》。

肖静（下），70后，北京人。国家一级摄影师，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中国民俗摄影家协会博学会士，畅销书《与你一起的日子才叫时光》作者，“肖彤学”品牌创始人，视觉中国品相美食部落首领。作品在国家级杂志和网络刊登，多次举办个人摄影展。受邀参与国家水利风景区拍摄，参加宁夏卫视“这里是宁夏”首期节目录制，北京交通广播FM1039“慧旅行”栏目的多期嘉宾。摄影作品以旅行、人文、民俗、美食为主。

代表作品：《与你一起的日子才叫时光》《童年记忆》《70－200闯非洲》《淡彩北美》《妈妈拍出了我和爸爸的17年情史》等。

肖静接受山西电视台记者采访

我1959年十四岁进北京，里九外七皇城四，老北京那个完整：且不说前门大街栉比鳞次的各色门脸后有多少条胡同，负载了无数的京城往事。光是前门箭楼南面的河里那数不尽的带棚小船，摇曳过往就有风情万种。52年过去了，老北京除皇城的黄色有方方的完整，包裹在外面的胡同大片四合院的灰色如今变成了零星区区可怜的几小块。在大楼住久了，偶尔去趟胡同，感觉被电击，像是去了一次“胡同国”。

眼见璀璨的世界建筑明珠在肢解中破碎，高楼拔地而起林立着。在掘土机轰鸣之后每一次倒塌的瓦砾前，都能见到一群群摄影拾荒者，拿着照相机，举着摄影机……数码技术普及之后更是如云过往。人们简直像视觉饿鬼，包括我，无奈地按动快门，试图拽住祖宗最后一抹身影。

大家都在抓拍，守株待兔。

而肖静就与众不同了，她用重构的方式再现自己童年的胡同生活记忆。

肖静，70后，家住西城区展览路，附近的扣钟庙胡同里充满了她儿时的记忆。庙遗址北有一至六巷，南有一至十一巷，是典型的老北京胡同布局。她的儿时玩伴几乎都住在这些巷子里。在这样的胡同群落成长的肖静对童年生活的眷恋可想而知。而当下一切却荡然无存了，满目尽是全球化的高楼。

记忆，终于在肖静的作品中显示灵光：

她带着一群2000年以后出生的孩子在胡同中展现了童年的记忆：在胡同中跳皮筋、滚铁环、踢毽子、玩弹珠……唯有胡同四合院的构架布局才可以有这样的街坊邻里情。肖静的画面简约明快，重点突出，其中《孩子们对胶片相机充满着好奇》一幅，意义超出了照片本身。肖静带孩子们穿越过胶片认定的时空，降落到胡同文化的人文环境。文化延续就这样奇妙地渗入下一代的心灵中，而这一代却是在电子产品伴随下成长起来的，这种文化传承的例子实在值得学习。

那么，肖静为什么会执着于重构拍摄？那就是《摄影人学》的范畴了——“作品是状态的结果”，研究状态远比欣赏作品重要。当下，大家都跟风去拍摄相同的题材，比如六千个人在同一天拍摄元阳梯田，一千个人同时拍鱼吃荷花，谁又可以胜出呢？非常难。但是，肖静却另辟蹊径，选择了与众不同的题材和拍摄手法。我拍摄过很多电影，深知她选择的难度。今天，我直面和她对话，从心灵启迪到行为操作，她的经验体会细腻多变，非常值得借鉴。

孩子们在《童年记忆》现场体验童年游戏

阿傅：你是怎样被激活的？为什么选择这样的题材？

肖静：我出生在七十年代初期的北京，那时候非常质朴。物质上没有那么丰富，玩具更是有限。孩子们经常在一起玩儿的游戏是推铁圈、扔沙包、跳皮筋、拍烟盒、欻拐、弹球……这些玩具非常简陋，大抵上有两类：一类制作简单，比如铁圈、沙包、皮筋、毽子等；另一类大多来自于生活中的废弃物，比如纸烟盒、冰棍儿棍儿、羊骨头拐……说起这些难免会勾起六零、七零年代人们对童年的回忆。

随着中国的改革开放，特别是进入二十一世纪以来，科技的进步使孩子们的玩具换成了电脑、掌上游戏机、手机、ipad。很小就接触到互联网的九零后、零零后们，对于上一代人小时候玩儿的游戏和玩具根本无法想象，而这些也成为了那一代人永远难忘的回忆。

我是在那个年代成长起来的，当然会很怀念自己的童年生活。但是，由于那个时候照相机是昂贵的奢侈品，普通家庭里不常见。因此，没有记录下当时的景象便成为自己作为一名摄影人的遗憾。

阿傅：在创作过程中你遇到了哪些困难？

肖静：2009年，我购置了专业的照相机并专业学习摄影。当我决定把童年的生活复刻出来时，面临三个难点：一是场景怎么选择？从改革开放以后，随着房地产的崛起，北京很多小平房变成了大高楼。我家附近的扣钟庙胡同和小时候生活的场景也已经面目全非。二是道具怎么解决？几十年前孩子们游戏时用的玩具已经很难见到了，需要想办法去找。三是演员的问题，如果没有孩子配合演出，怎么能表现童年的生活呢？

肖静和来《童年记忆》现场观展的同学

阿傅：那你是如何解决这些问题的呢？

肖静：功夫不负有心人啊。我经过几个月的寻找，终于在2010年下半年找到北京南城崇文区的一处传统居民大杂院，这里很像我小时候和小伙伴跑着玩的地方，有适合拍摄的胡同场景。大杂院附近有永定门城楼，还有北京城里唯一保留的明代城墙遗址。然后，我又在朋友的帮助下收集到了儿时的玩具，铁圈、弹球、红双喜烟盒……道具也准备好了。最后，就是小演员的问题了。我女儿当年正好10岁上小学四年级，年纪非常合适。我把想要拍摄自己儿时记忆的想法讲给她听。她非常支持，并且邀请了几个同班同学和好朋友一起参与这个有意义的拍摄。在同学家长们的大力支持下，演员队伍也组建好了。接下来是场景设计，出脚本，

设计分镜头，组建拍摄团队。这一切的工作都像是在拍电影，而非仅仅是拍照片。对我来说是第一次做这样的尝试，付出了大量的精力和时间。

一切准备就绪，2011年寒假期间，我带着拍摄团队来到提前选择好的拍摄地点，以情景再现的形式展現了三十多年前孩子们在一起做游戏的场景：女生在四合院里踢毽子、男生在胡同口玩“骑驴”、在永定门下滚铁圈、在旧城墙边丢手绢……

阿傅：你这组作品的拍摄手法确实与常规的摄影形式不同，有着独特的想法。你在审美形式和拍摄上有什么特别注意的吗？

肖静：这种情景再现的形式就是为了说明一段历史或说明一些事情，它是叙事的一种方式。想要达到画面的真实感，首先要做到全组画面色调的统一，让观众感觉情景再现所展示的场景和人物就是当时真实发生的。由于是现代手法表现以前事件，需要一些年代感和历史感。通常大家会想到画面泛黄或者暗色，但是我使用了明快的淡彩，让画面温暖、温馨，有种淡淡的回忆感。其次，叙事手法一致性。情景再现的手法主要通过场景选择与设计、场面大小等因素体现出来。因此，我在选择机位时都是从第三人的视角在观看、回忆一幕幕的过去，所以全部采用中等焦距段，视觉平视机位，中规中矩符合视觉感。同时又注意了画面背景和主体等细节，用简洁的手法呈现了真实感。第三，是演员表演及场面调度。因为孩子们都不是专业演员，没有经过镜头训练，这本来是劣势，但我正好利用这个特点，让孩子们尽情地玩、尽情地发挥，不去考虑旁边是否有人观看或者拍摄。让负责补光和拿道具的工作人员也尽量隐藏，不影响孩子们。第一次以这种形式面对镜头的孩子们，开始难免有些紧张，但在那些从没见过、没玩儿过的玩具吸引下，孩子们逐渐放开了，一切都变得特别自然。我采取的是抓拍的形式，作为记录者尽量不留痕迹。

肖静在2019平遥国际摄影大展现场

阿傅：你带团队拍摄这样的题材能够把握好拍摄进度、调动演员的情绪、保持自己头脑清晰是非常不容易的，拍摄过程中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和大家分享吗？

肖静：有意思的事情有很多，我和大家分享一个小事吧。因为拍摄是在冬天，长时间在外面是很冷的。不仅仅是我拿相机的手被冻得发麻，孩子们也觉得冷啊。拍摄跳皮筋、丢手绢的场景还好，孩子们可以跑跑跳跳地活动。但是像玩弹球、玩烟盒就相对比较安静。当拍摄玩弹球的时候，那个男孩子的手已经冻僵了，弹球刚刚托到手指头上就跑掉了，反复拍了很多次，掉了很多次，男孩子自己都着急了，怕影响大家进度差点罢演。大家可以试试，用两个手指头稳住一个小圆球，并且用大拇指把球弹出去是需要技术的。现在的孩子没玩过这个游戏，再加上手冻得不听使唤弹球总是控制不好。我赶紧安慰他，让他不要着急。因为我知道这个男孩子平时特别喜欢养小昆虫，于是我拿着弹球就对他说：“你看，这个就像把甲壳虫放到你的手指头上，让你好好的欣赏、观察它，然后你大拇指一抬，它就飞走了。”说着，我把弹球放到他手指头上，他真是神奇的控制住了弹球。让他弹的时候，也能比较准确的操作了。我这个导演的过程大家都觉得特别有效果，我自己也非常满意，男孩子也笑了。拍摄完成后，还特意找我要了几个弹球，回家练习去了。

在这里我要特别感谢整个团队对我的支持，家长们、孩子们、工作人员都陪我在大冬天里挨冻受累。没有他们，我一个人是创作不了这组作品的。

阿傅：听了这个故事我觉得你是一个很有耐心和爱心的摄影师。你怎样评价自己的这组作品？

肖静：2019年，也就是完成拍摄的八年后，我带着这组作品参加了平遥国际摄影展。我不但带去了精心装裱好的摄影作品，还带去了作品中孩子们的玩具：铁圈、毽子、弹球……还有那个年代专属的儿童歌曲“丢手绢”。在摄影展上，《童年记忆》展区吸引了大批国内外的观众和专业摄影人。大家不但被作品本身所吸引，还对这种体验式的展现形式非常喜爱。不论大人、孩子来到这里参观都会不约而同地玩儿起这些玩具，他们当中有人好奇地体验着这些新颖的游戏，有人则开始怀念自己小时候的生活。在平遥，因《童年记忆》掀起了一阵回忆热潮。

我是一个比较喜欢玩的人，看到大家快乐的表情时，我觉得我的作品是成功的，我的付出是值得的。

在展览期间，一个法国摄影师拿着铁圈说：“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玩具、更没有玩过，以前也没有看到过记录这些场景的摄影作品。而你的作品以真实的场景再现几十年前人们的生活，反映了那个时代人对生活的态度。感觉画面中的孩子们特别幸福。我对那个年代的中国产生了好奇，这组作品扩大了我的认知。”国内的很多专业摄影师来参观展览时说：“这组作品特别温馨质朴，孩子们天真无暇的表情就是真、善、美的结合，是有艺术感染力和时代记忆的作品。”山西电视台也关注了《童年记忆》，她们特意来到展区拍摄并采访。

我个人觉得，能和观众产生共鸣的作品就是好的，因为摄影的本质就是记录和传播。

肖静向一位国外著名策展人介绍《童年记忆》

阿傅：画面中可以感受到，你有着非常美好的童年生活，虽然那时物质并不丰富，但是精神生活是富足的。如今距离这组作品创作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你有什么新的创作计划吗？

肖静：现在的北京比九年前变化更大了。原来的崇文区已经合并到东城区，我拍摄取景的小院已经变成宽阔的马路。随着北京中轴线申遗工程，永定门城楼也被修缮得更漂亮。照片中的孩子们从原来的小学生都成长为优秀的大学生各奔前程。总之，历史的车轮一直滚滚向前，唯有孩子们永不逝去的童年，永远美好、诚挚、善良的童心，让我们所有人感动、回味和共鸣。

我正在筹备这组作品的追踪拍摄，反映北京的变化，反映孩子们的变化。也准备到10周年纪念的时候带孩子们重聚，再拍一次他们的故地重游。我现在除了继续向国内外优秀摄影师学习外，还专门学习了策展，希望可以在以后拍摄作品的时候增加作品整体的表现力，并提前做好思考和安排。

阿傅：听你讲了这么多创作背后的故事，更让我觉得这组《童年记忆》作品的珍贵。最近听说你和女儿出版了一本书？而且一上市就非常畅销，并一度获得亚洲新书榜亲子教育类第一的好成绩。

肖静：谢谢老师夸奖！我和女儿李映彤（Cadigan）共同出版了一本书《与你一起的日子才叫时光》。这本书用三年时间写成，记录了我们母女七年行走20万公里路上的温暖成长故事。这一路就像我们的修行之路，女儿从内向胆小，成长为自信独立。她七年中经历几次休学、退学、转学，8个国家12所学校，在没有传统学校教育的情况下，以全A成绩提前一年高中毕业，并进入理想的常青藤大学。我就把我们这一路历程背后的故事记录下来分享给大家。感谢大家特别支持我们！

阿傅：谢谢你今天和我一起做对话，探讨摄影，探讨北京的胡同生活，探讨童年的记忆。

肖静：谢谢傅老师，很荣幸跟您对话，在很多方面还要多多向您请教。

肖静《童年记忆》精品赏析